砺道智库2025年8月21日

本文译自英国外交政策研究所国家安全项目高级研究员、英国皇家海军战略研究中心的副研究员，艾玛·索尔兹伯里的文章《Atlantic Bastion: The Future of Anti-Submarine Warfare》，略有删改。

“大西洋堡垒”计划代表了英国皇家海军未来的反潜能力规划，旨在保卫北大西洋免受俄罗斯潜艇舰队的威胁。该计划首次在英国最近的《战略防御评估》中正式披露，以期引入了新兴技术，以实现在极其复杂的海域中持续的态势感知。尽管俄罗斯在北大西洋的威胁持续存在，应对它需要创新思维，但成功的“大西洋堡垒”计划需要解决一系列技术挑战，并解答目前已出台的简要计划中尚未解决的问题。

图：英国皇家海军（图片来源：英国皇家版权局）

大西洋堡垒和战略防御评估

英国《战略防御评估报告》宣布推出“大西洋堡垒”计划，该计划代表了英国皇家海军保卫北大西洋、支持英国和北约利益的战略框架，旨在应对俄罗斯现代化潜艇舰队不断演变的海底威胁。该计划欲增强英国的反潜战（ASW）能力，这是欧洲集体防御的重要组成部分。该概念设想建立一个涵盖水面、水下和空中领域的分层集成传感器网络，并由多个利益相关方协调，包括英国皇家空军（RAF）、英国战略司令部、英国水文办公室、北约和行业合作伙伴等。全面实施后，该项目旨在增强英国皇家海军在北大西洋，尤其是在重要的GIUK（格陵兰-冰岛-英国）空域附近探测、跟踪和威慑潜艇的能力。

英国皇家海军将部署一支以26型反潜护卫舰为中心的先进技术部队，该护卫舰采用模块化任务舱设计，可实现敏捷升级和迭代能力开发，并辅以无人水面和水下航行器。这些装备将与人工智能声学探测系统融合，并整合到更广泛的数字目标定位网络中，以增强态势感知能力并加快目标定位过程。“大西洋堡垒”行动旨在加强海上监视，释放载人战舰以执行其他任务，并满足不断变化的战略需求，即保护海上交通线并应对来自俄罗斯潜艇舰队的威胁。

俄罗斯的威胁

俄罗斯海军拥有世界上最强大、最多样化的潜艇舰队之一，约有64艘潜艇，包括战略弹道导弹潜艇（SSBN）、核动力攻击潜艇（SSN）和柴电攻击潜艇（SSK）。这些潜艇驻扎在俄罗斯具有重要地缘战略意义的基地，包括科拉半岛和远东的符拉迪沃斯托克基地，使俄罗斯能够在大西洋和太平洋战区投射海上力量。

图：俄罗斯新建造的核潜艇“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号，于2023年12月11日在俄罗斯阿尔汉格尔斯克州北德文斯克的北方造船厂举行了新建造核潜艇的升旗仪式（图片来源：RCD）

潜艇在俄罗斯海军理论中发挥着关键作用，支撑着俄罗斯的常规和核打击能力。它们是克里姆林宫更广泛威慑战略的核心，并将在任何潜在的势均力敌的军事冲突中，对俄罗斯的态势做出重大贡献。它们拥有强大的攻击能力，从鱼雷到远程巡航导弹和弹道导弹，使其成为兵力投射和防御的重要资产。此外，俄罗斯舰队的弹道导弹核潜艇是俄罗斯“三位一体”核力量的重要组成部分，确保了可靠且可生存的二次打击能力。

截至2025年，俄罗斯海军主要运营两级弹道导弹核潜艇：五艘德尔塔IV级（667BRDMDelfin项目）和八艘更现代化的北风之神级（955/955A项目）。另外两艘北风之神-A级潜艇的建造工作正在进行中，据报道还有两艘处于规划阶段。从长远来看，预计将有六艘北风之神级弹道导弹核潜艇部署到驻扎在科拉半岛的北方舰队，另有六艘部署到太平洋舰队，从而有效取代计划于2020年代末和2030年代初退役的老旧德尔塔IV级潜艇。

每艘北风之神级潜艇装备16枚布拉瓦(SS-N-32)潜射弹道导弹(SLBM)，每枚导弹可携带多达6枚核弹头。俄罗斯新一代SSBN，概念上的Arktur（或Arcturus）级，在2022年国际军事技术论坛“军队2022”上亮相，预计将在2037年后开始取代北风之神级潜艇。初步报告显示，Arktur级潜艇体积更小，携带的弹道导弹更少，但它们具有多用途能力，可能包含其他武器系统和无人水下航行器(UUV)。它们还有可能采用下一代核反应堆技术，从而延长巡航时间并减少加油和中期维护的频率和持续时间。后续报道还暗示，俄罗斯第五代潜艇将在“大角星”级潜艇的设计基础上进一步改进，尽管这一说法尚未得到证实。

俄罗斯的核潜艇主要任务是打击敌方潜艇和水面舰艇，许多核潜艇还配备使用巡航导弹的对陆攻击任务。其中最先进的是“亚森”级（885/885M项目），它拥有尖端的隐身技术和多样化的武器装备，包括“口径”和“缟玛瑙”巡航导弹。苏联时期建造的“奥斯卡”II级和“阿库拉”级也承担着这一任务，其中“奥斯卡”II级以部署大型“花岗岩”反舰导弹而闻名。

俄罗斯舰队的柴电攻击潜艇（SSK）虽然续航能力与核动力攻击潜艇（SSN）相比有限，但其隐身性能出色，非常适合在沿海和狭窄水域作战。基洛级潜艇，尤其是改进型636.3项目，声学特征较低，非常适合用于海岸防御。拉达级潜艇是近期新加入的，配备了先进的不依赖空气推进（AIP）系统，以提高水下续航能力和隐身性能。

俄罗斯还拥有一支由特种潜艇和辅助潜艇组成的舰队，用于执行各种非常规任务。其中包括“别尔哥罗德”号，它是奥斯卡二级潜艇的改进型，旨在部署“波塞冬”核动力水下无人潜航器。其他特种潜艇则支持秘密行动，例如海底测绘、电缆干扰和情报收集任务。

俄罗斯的战略威慑，通过常规弹道导弹核潜艇巡逻来维持，尤其是在北冰洋和北大西洋。这些巡逻确保了俄罗斯二次核打击能力的生存能力，通常在北方舰队北极堡垒和更广泛的反介入/区域拒止能力的保护下进行，并充分利用该地区的地理和环境条件。

大西洋堡垒：技术

在先前项目的基础上，英国的大西洋堡垒计划旨在通过整合无人驾驶、自主驾驶和精益载人系统来改变英国皇家海军的反潜战能力，引入新兴技术来增强监视和威慑力。

近年来，英国皇家海军再次强调反潜战是其战略重点，既是为了国土防御，也是为了在北大西洋获得作战优势。这一重点与“海上作战概念”相一致，该概念将这些能力视为部队层面的必要输出。然而，高端反潜战装备的有限性限制了作战灵活性。因此，英国皇家海军一直在寻求创新解决方案，以更具成本效益、可扩展性和数字化集成的替代方案来增强现有的载人平台。

ASW Spearhead是一项为期七年、耗资4亿英镑的计划，旨在支持当前改进和长期技术进步。该计划资助了两项主要技术演示，旨在探索无人系统在反潜战中的作用：PROTEUS，一种用于机载侦察和探测的旋翼无人空中系统(UAS)；CETUS，一种用于水下监视和拦截的超大型无人水下航行器(XLUUV)。ASW Spearhead计划下的一项主要活动是Charybdis项目，旨在利用自主性、机器人技术和人工智能/机器学习方面的进步来创建持久的无人反潜战监视能力。与此同时，英国在北约反潜战屏障智能防御计划(SDI)中发挥主导作用，这是一项跨国计划，旨在开发可互操作的海上无人系统，以增强集体反潜战能力。

而CABOT项目于今年早些时候通过英国国防部发布的早期市场参与通知正式启动。据此，CABOT项目以“卡律布狄斯”计划和北约反潜战屏障战略防御计划（ASW Barrier SDI）的基础工作为基础。其既定目标是开发和投入使用“一系列精简的载人、遥控和无人/自主的机载、水面和水下航行器、传感器和节点”，这些组件将共同提供持久且可部署的广域反潜战搜索能力。

在赫尔辛基举行的海军技术2025会议上，恰逢该通知的发布，英国海军司令部海上能力团队反潜战战略数据部门主任、退役中校戴维·伯顿将CABOT项目描述为“英国未来五年转型的主要努力”。他强调，该项目将通过采用由数字创新和与工业界合作驱动的多领域、基于系统的方法，重新定义皇家海军处理水下战争的方式。

CABOT项目的实施分为两个不同的阶段。第一阶段，即“大西洋网”（ATLANTIC NET），专注于提供“反潜战即服务”。这将通过“承包商所有、承包商运营、海军监督”（COCONO）模式实现。在该模式下，由一个行业合作伙伴联盟管理精干人员、远程操作或自主系统，这些系统在指定的海域收集声学和传感器数据。算法将处理和分类这些数据，然后将这些数据安全地传输到英国皇家海军运营的远程操作中心进行进一步分析。这种方法旨在提高海事感知能力，同时释放皇家海军高价值载人平台以执行其他关键任务——目标是在保持皇家海军战略灵活性的同时，实现更大规模的反潜战监视。

CABOT项目的第二阶段，最初名为“大西洋堡垒”（BASTION ATLANTIC），将从“可可诺”（COCONO）模式转向更传统的“政府所有，政府运营”（GOGO）模式。皇家海军将直接拥有并运营一支无人自主平台部队，并配备旨在实现战区内持续作战能力的传感器和效应器。目前已确定将有两个具体平台纳入该阶段：代号92型单桅帆船（反潜无人水面舰艇）和代号93型战车（先进的超大型潜航器）。此外，该阶段还将整合英国国防领域目前正在开发的其他技术。

因此，大西洋堡垒计划将成为一个独立的生态系统，由空中、地面和地下系统混合而成，共同提供反潜战能力。

历史背景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北大西洋的U型潜艇对盟军航运构成了相当大的威胁，因此冷战爆发后，北约付出了巨大努力，试图寻找并追踪苏联潜艇，以减轻类似的威胁。20世纪50年代初，美国水下作战委员会建议启动“耶洗别计划”，这是一项长期计划，旨在通过低频声音探测、分类和定位敌方潜艇。随后，美国海军研究办公室与西部电气公司（WECO）签订了一份合同，以推进探测技术的发展。

相关的声音监视系统(SOSUS)使用安装在海床上的水听器网络，可以捕捉潜艇产生的低频声音。由于水听器在空间上分布，操作员能够以相当高的精度对潜艇的位置进行三角测量。为了掩盖其存在，SOSUS的官方名称是民用海洋学研究，其真实性质直到1991年正式解密才公开。英国从SOSUS的早期阶段就参与其中，并被授予访问所收集情报的权限，同时还拥有多个岸上设施。

在冷战时期，SOSUS的运营活动达到顶峰，在20个地点雇佣了约4000名员工。截至2009年，所有大西洋地区的活动都集中在位于弗吉尼亚州丹内克的海军作战处理设施(NOPF)。该设施目前是处理整个大西洋地区收集的声学数据的主要中心。位于华盛顿州惠德贝岛的NOPF设施也为太平洋地区发挥着类似的作用。

到20世纪80年代末，SOSUS已发展成为更为广泛的综合海底监视系统（IUSS）的组成部分。该系统还包括监视拖曳阵列传感器系统（SURTASS）舰艇，这些舰艇专门配备拖曳式声呐阵列，可通过卫星向岸站传输数据。与美国海军不同，英国皇家海军没有专用的单一用途SURTASS舰艇——相反，八艘23型护卫舰配备了2087型拖曳阵列声呐系统，该系统提供了强大的反潜战能力。英国皇家海军潜艇也可以使用拖曳阵列声呐系统，但这些系统需要在部署前进行物理连接，通常由支援舰进行连接。

大西洋堡垒的未来

“大西洋堡垒”旨在实现在复杂且地理范围广阔的海域内持续的态势感知。对于英国皇家海军以及英国国防工业基地而言，这既是艰巨的挑战，也是一次难得的机遇。其成功取决于适应性的部署方法，在技术创新与作战务实性之间取得适当的平衡。

SOSUS项目之所以能持续如此之久，很可能是因为它在冷战结束前一直处于保密状态。虽然无法得知苏联是否通过间谍或监视活动知晓了该项目，也无从得知苏联军队是否曾试图削弱该网络的任何部分，但“大西洋堡垒”项目绝对不属于秘密项目——尽管该技术的许多复杂细节仍将秘而不宣，但该项目本身已在《战略防御评估》中被重点提及，并公开了其招标情况。俄罗斯不难猜测大部分硬件的所在位置，或者通过监视找到它们。

图：2025年3月，英国首相基尔·斯塔默爵士登上一艘核潜艇（图片来源：英国皇家版权局）

虽然这种开放性确实使“大西洋堡垒”项目能够发挥威慑作用，这一点很重要，但也存在一个权衡：在与俄罗斯的任何冲突中，该网络很可能迅速遭受重创，而克里姆林宫对“意外”基础设施破坏的偏好可能在此之前就显现出来。“大西洋堡垒”网络需要以SOSUS所未曾有过的方式进行保护，这增加了该项目的挑战（和成本）。如果部分网络遭到损耗，还需要制定完善的计划来替换资产，以确保不会出现任何持续存在的覆盖缺口，从而被利用。

该项目还带来了一系列相互关联的技术挑战。其中一个核心问题是“大西洋堡垒”行动所需的环境条件。除了要应对已知的海洋变量对反潜战能力的影响（声波传播受温度、盐度、洋流模式和海底地形等因素的影响）外，北大西洋恶劣多变的天气条件也将对轻型无人潜航器构成特殊挑战。考虑到可能需要长时间作业和/或持续驻留，“大西洋堡垒”行动需要强调其最终构成要素——无人潜航器系统的可靠性、耐用性和续航能力。

然而，最艰巨的挑战或许是大规模数据的处理——这是当前和不久的将来各种军事系统共同面临的挑战。英国海军系统已经生成了大量信息，而“大西洋堡垒”行动能力的扩展只会加剧这种情况。这些数据的融合、处理和利用需要安全、响应迅速且作战高效的先进分析工具和处理框架——如果不能有效地解析和使用数据，收集数据就毫无意义。

目前，北约盟国将在“大西洋堡垒”行动中扮演何种角色尚不明确。该提案如何与盟国海军在同一战区的反潜作战行动相协调？挪威或法国等北约盟国是否愿意参与？双方将达成何种协调协议？鉴于北大西洋反潜作战是保卫欧洲北约盟国免受俄罗斯潜艇攻击的共同目标，在这样的项目上开展广泛的合作似乎是有益的。

结论

大西洋堡垒计划背后问题的解决将取决于不断发展的技术能力。人们强烈地倾向于认为，这些能力将通过创新过程顺利开发、部署和维护，但我们必须认识到，这种赌注可能得不偿失。项目本身的复杂性、在北大西洋持续反潜作战覆盖的重要性，以及所有军事创新都难以按计划进行的趋势，如果项目从一开始就没有充分考虑韧性和冗余，最终可能导致失败。从这个角度来看，大西洋堡垒计划既是对远见卓识和协作的考验，也是对工程卓越性的考验。

然而，如果这些问题得到解决或避免，“大西洋堡垒”将为北大西洋提供韧性十足且亟需的反潜作战能力，这对于保卫英国及其北约盟友至关重要。这或许是一个赌注，但英国应该承担。